【喻黄】触碰之间 25
前文连接：
01 02 03 04 05 06 07 08 0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
这边的生活很舒适，恬淡得像晴天的海。
方世镜依照魏琛所托每天中午会来看喻文州一次，但每次都不会耽搁太久。他在蓝海镇身兼中学老师和卫生所医生两职，是个每天都忙得找不着北的大忙人。
如今学校放暑假，学校那边暂且是没事了，但卫生所那里的活可不闲着。魏琛这个损友为了省点住院费，也就欺负方世镜脾气好，每天都让他往黄少天家里跑。
“谢谢你，方医生。”
方世镜抬头，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不客气，怎么样，今天有感觉好些了吗？”
“没什么问题，喝完剩余的药，应该就好的差不多了。”
“好，那我明天再来。前几天你发烧，身体太虚，所以带着外伤也好的慢。现在烧退了，伤口都已经结好痂，再两天就能下床跑了。”方世镜拍拍喻文州的肩，开始收拾桌上的瓶瓶罐罐。
喻文州在一旁，细心地将方世镜用好的绷带卷好放进他的医药箱里。方世镜透过镜片看着喻文州有些消瘦的面颊，心思飘散。他挺喜欢这个孩子的，懂事沉稳，教养也极好。不像另一个，每天叽叽喳喳上蹿下跳，像个烧不完精力的小火把。
等喻文州阖上箱盖，方世镜背好医药箱，他站起身，临走又嘱咐道：“我走了，你休息吧。如果觉得闷可以出去走走。现在是夏天，可以避开中午，清早的时候出去晒晒太阳。”
喻文州看见此时窗外的正午阳光，颇有些不好意思道：“谢谢，每天麻烦您来跑一趟，方医生慢走，路上小心。”
“你不用总是谢我，我不麻烦。老魏那家伙才是，每次使唤我连句谢都没有，他这次回来肯定要搓他一顿。”方世镜每天来这里都要听喻文州谢上个七八次，担心他是心理负担太重，开玩笑似的安慰他。
喻文州抿了抿嘴，才开口：“你是为我看病。”
这孩子心里跟明镜似的，方世镜立在原地三秒，一时有些感慨。他有些怜惜得看着喻文州，心疼他的懂事。接着又想到了昨晚魏琛打给他的那通电话，怜惜的目光在微皱的眉宇下，逐渐变成了怜悯。
他整了整肩上的背带，好像不忍再看下去，转身投入烈日下，匆匆走了。
喻文州其实觉得自己没需要天天躺床上那么严重，他在床沿边上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将黄少天扔在椅子上的衣服洗了。
黄少天从早上离家后就没有回来过，不知跑哪去疯了。他几乎天天都这样，要接近下午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总是衣服头发湿透，脸被晒得黑红黑红的。
所以喻文州大都是一个人待着，除去打扫屋子做做家务，他就翻翻黄少天给他的图画书，对于他来说已经算十分新奇了。种状态给喻文州带来了满足感，他没有理所应当的接受别人的恩惠，又将自己完好的隔离起来。
这样很好，喻文州想，自己总是要离开的。
太阳落到一半的时候，黄少天终于舍得回来了。他整个人像在水里泡了一遍，靠近一米内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喻文州仿佛能看到他头上在冒烟。
“热死了热死了热死了。”他吐着舌头从冰箱翻出一瓶冰水猛灌几口，凉意洗刷了身体，他舒爽得长“哈”一声。
“今天晚上吃什么？”黄少天拧着瓶盖问正在洗菜的喻文州，好奇得往盆里看了一眼，然后倒吸一口凉气，见鬼似的道：“我靠，秋葵！”
“嗯？”
“我不吃这个的，黏黏糊糊的恶心死了。”黄少天边说边做神态，好像真的要吐出来似的，言行色三方齐下来表示自己对秋葵的极端厌恶。
喻文州停下在给秋葵去蒂的手，看上去有些茫然无措，“……我不知道你不吃这个，只是看见冰箱里正好有。”
“那你等会自己吃呗。”黄少天不以为然，他抬手抹了额头，一手的湿汗，掀着衣服冲澡去了。
等他出来，喻文州正端着菜上桌，黄少天双眼扫过几样简单的小菜，有些纳闷，“嗯，你不是做了秋葵吗？”
“你不吃，我就收起来了。”
黄少天皱了皱眉，咬着筷尖坐下，他刚洗完澡，发梢淌着水，顺着脖颈的曲线流进衣服里，喻文州抬眼正好看见这一幕。
“你的头发还在滴水。”
“嗯？”黄少天听闻将额前的头发捋到脑后，不在意道：“夏天太热了，不吹了不吹了，先吃饭，饿死我了。”
喻文州低头扒了一口饭，没再说话。
屋里一下子有些安静，只有碗筷的碰撞声。原本黄少天和魏琛在家吃饭时都有开电视的习惯，可最近几天电视机的遥控器不知放到哪里去了，一直都没有找见，不然还能消消这沉默中的那点别扭。
黄少天天生喜欢热闹，坚持了两分钟终于坚持不下去了，叽叽咕咕什么有的没的都开始说。喻文州就当听说书似的，安安静静听故事，时常给个“嗯”算是回应。
吃完饭，黄少天破天荒主动要求洗碗。喻文州看见他站在板凳上，将几只瓷碗洗得当啷响，不说话时也要制造出点声响来。
“魏叔叔明天就要回来了。”
黄少天刚从厨房出来，就看见喻文州一个人坐在客厅，看见那暖色的灯光打在他瘦小的肩膀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暖意，唯有那双眼睛，柔软中裹着淡然疏离。
“啊……是啊，算算时间应该是明天。”黄少天甩干手上的水珠，喃喃：“不知道晚上要不要给他留个饭。”
“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我怎么会知道，估计又是跑生意吧。”黄少天耸耸肩，背过身去擦桌子，“他以前也这样，说走就走，回来也没个信，不过每次回来都会带点好玩的。”
喻文州弯眉笑笑，只是眼里的暗色更加浓了，有如一团化不开的郁结。他站起身，踮着不太方便的脚去冲洗了。
黄少天悄悄转头看着他走进卫生间的背影，明亮的眉眼一瞬间垂顺下来，他微微叹出一口气。
夏日的夜晚异常闷热，电风扇吹出的风都是热的，将这夏季之火扇得更旺了。黄少天醒来的时候上半身几乎湿透，他抹了一手的汗从床上撑起身。窗外月光莹莹，流入室内好像给灰色的水泥地铺上了一层银沙。
喻文州就坐在窗前，手臂搁在窗沿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黄少天以为他与自己一样都是被热醒的，一脸困意得挨到他身边，好似神游般，“热，热得我都要熟了。你什么时候醒的……你在看什么，我衣服都湿了……”
喻文州是根本没有睡，他在这里静坐了很久，头上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他看着黄少天一脸瞌睡的叽里咕噜，随口应道，“是有些热。”
“睡不着……”黄少天坐下，手搓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他浑身黏腻得难受，没坐一会，下巴上又有汗水滴下来，他忍无可忍道：“好热啊好热啊，这没法睡了。我们换个地方吧。”
“嗯？”喻文州不明所以，“换个地方？”
“走走走，跟我来。”黄少天看上去兴致勃勃，拉起喻文州将他往外拽。
喻文州有些犹豫，而黄少天已经找出了手电筒在门外叫他了，他看了看窗外沉闷的夜色，跟了上去。
月光下树荫葱茏，黄少天走在前面，脚步健飞。喻文州的脚还未全好，只能靠着黄少天手里的那一束电筒光才能判断他在哪个方向，他拖着隐隐作痛的脚踝加速跟上去。
越往前走地方却开阔，有丝丝凉风穿透夜色袭来，喻文州潮湿的衣服被风一吹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似乎是快到目的地了，黄少天走在他前方，脚步越来越快。喻文州很想叫住他，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咬着牙一拐一拐尽量快速往前走，凉风逆着他的步伐，吹起他的额发，也吹起了周围的草枝，宁静的夜里窸窣声起伏。
不知是哪股风带起的错觉，掀起了喻文州心底埋藏着的恐惧，他下意识回头一看，摇摇坠坠的树荫下，一个人形正立着动也不动，呆滞的目光穿透黑夜打在喻文州身上。
一瞬间，喻文州的指尖都变得冰冷。
他短促的“啊！”一声，惊慌不已的往前狂奔。
是人还是鬼？
不要回头看，不要回头看。喻文州催眠自己，可是恐惧是无法抑制的，从牙关开始的颤抖很快蔓延到四肢，再到神经，视网膜上蔓延开密密麻麻的白点，喻文州感觉那个东西在靠近自己。
他不方便多走动，脚踝处的伤口好不容易结了痂，在奔跑下又开始渗血，可他根本顾不上疼痛，只想把身后的东西甩得越远越好。
夜里太黑了，对路况也不熟悉，喻文州慌乱之中没有站稳，摔在了地上。他趴在地上往前爬了几步，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视线不经意扫过身后，那团人影摇摇欲坠，正轻飘飘的朝他飞速靠近。
“别过来！”喻文州的胸口剧烈起伏，湿热的温度下浑身冰冷，他撑着地面外后挪动，眼睁睁看着那团人影离他越来越近，恐惧几乎要将他逼到崩溃。
喻文州睁大双眼，浑身几乎麻木，麻木得不知躲避。身上好像有个枷锁将他锁在原地，让他这样直面自己的恐惧。
短短几秒钟，已经近在咫尺。
喻文州第一次，像是个心虚的罪人虔诚悔过自己的过错一般，第一次不敢抬头，不敢去直视。
那团黑影就站在他跟前，面对着这它，喻文州浑身止不住颤抖，他低垂着眼睛，目光死死看着地面。
而下一秒，黑影如一团烟雾腾然消失，好似蒸发在了空气中。喻文州感觉自己的肩膀上有一只手，不大，却透着足够的热度。
“喂，我叫你你怎么不理我，你怎么了？”
喻文州豁得回头，黄少天那张汗津津的脸就撞入他眼里。那股波澜，比夏天的热潮还要热烈，比脚上的伤痛还要刻苦，就这样不讲道理得烙在他的心上。喻文州拽住黄少天的手，力道像是垂死之人渴望救赎一般。
一旦紧握，至死不放。
黄少天被喻文州吓了一跳，但在看清他脸上的表情的那一刻愣住了，那个好像永远都稳重沉默，冷清疏离的人在这一刻终于显露出了同龄人才拥有的柔软。黄少天看着他眼底的潮湿，恍然间伸手抱了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