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很懒,只留下了渣渣。

【喻黄】触碰之间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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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地方似乎是世界之海的源头,无论你在哪,只要一安静下来,就能听到绵长而沉厚的海浪声。

沙滩空旷潮湿,浪花推着泡沫,像是一道不安分的银色三八线,不断尝试越界。喻文州感觉自己好像躺在沙地上,背后湿淋淋的,温暖的沙地被烈日过高的温度蒸发出一股咸腥味,身体干渴得好像血水分离。

他在这样的燥渴中逐渐苏醒。

可能是昏睡太久了,睁眼见到的第一束光线刺眼得让他几乎要流出泪来,兴许是体内过于缺少水分,喻文州眨了眨眼,没舍得再让水分流失。

等眼睛适应了光线后,喻文州扶起自己僵直的身体环顾了下四周。这是间陌生的屋子,一张狭小的单人床,床头距离不过二十公分旁边就放着一张餐桌,餐桌旁有扇小门,喻文州猜测门内大概是洗水间或者厨房。屋子左前侧的地方放着一个色泽暗沉的木箱,上面叠着几件衣物,不用细看能识别出都是童装。

距离箱子右方一米的地方就是扇木门,白得刺眼的阳光从门上的玻璃窗内直射进来,显然是直接通往了室外——这便是这间屋子的全貌了。

喉头干得直冒火,连片嘴唇干裂着黏在一起,喻文州掀开身上的薄毯,等不及过问这间屋子的主人想要找水喝。

毯子才一掀开,喻文州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梦里的那股咸味是真实的,也不知自己究竟流了多少汗,连身上身下的毯子褥子都被自己的汗水浸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即便这样,他还是拖着酸软的脚将这根本没法躺人的床铺收拾好。然后抓起餐桌上的水壶倒了小半杯水,他缓缓喝下,然后再将杯子放回原处。

门忽然被人一脚踢开,大片的白光从门外涌入。喻文州好像一个常年匍匐在黑暗深渊的潜伏者初次触碰光明,被这片光灼烧到了,又或者是未经房主人同意私自动了别人东西的心虚感,他感觉自己酸软的躯体忽然紧绷着哆嗦了一下。

“我靠我靠,你终于醒了!”来人背着光,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皮肤被毒辣的阳光晒得黝黑,发丝倒是不那么黑,带着漂亮的褐色,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前,脑后的头发看上去柔软蓬松。一双圆眼睛镶在脸上顾盼神飞,精神又水润。

喻文州微微往后退了一小步。

“你睡了两天……额不对,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老鬼说你要是再不醒就是高烧把脑子烧坏了再也醒不过来了。怎么样?你怎么不说话,不会是真傻了吧?我靠不会吧,你看看这是几?”

来人好像是个忽然被点着的连环炮,一股脑噼噼啪啪说了一堆,未了还用一副“关爱傻子”的担忧表情伸出两根手指跟他比了个“二”。

喻文州虽然大脑还未完全恢复运作,但至少人已经清醒了。他强行勾起嘴角算是笑,不去回答那人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这里是哪里?”

“我们这个地方啊,叫蓝海。”那小孩放下手,摸了摸额头的汗,然后抓起餐桌上的水杯,喻文州看着他就着自己刚才喝过的那个地方猛灌了一大杯水下肚,完了他舔了舔水晶晶的嘴唇看着喻文州,“对了,我叫黄少天。你叫什么名字啊?”

喻文州刚才那小半杯水没喝尽渴,盯着黄少天饱水的嘴唇咽了口口水,慢慢道:“……喻文州,我怎么会在这里?”

“哦,我和老鬼前几天去海边掘蛏子,回来的路上就看到你躺在那,我还以为你死了呢。”黄少天暗暗吐了吐舌头,没把自己让被错认为是尸体的喻文州一把抓住然后吓得快屁滚尿流的事情抖出来。

“老鬼?”喻文州茫然。

“哦,就隔壁一光棍大叔,大名叫魏琛。我平时就那么叫他,他现在出去了,等回来你也这么叫他就好。”

喻文州没答应也没拒绝。

“从海边捡你回来的时候你还有口气,老鬼就送你去了附近的卫生所,医生说你什么脚伤感染和高烧。他们那边只能帮你处理下伤口和开点药,能不能挺过来还得靠你自己。”黄少天说完还煞有介事拍了拍喻文州的肩膀,唏嘘道:“把你从卫生所回来之后,你晚上高烧快要四十度,老鬼打算第二天带你去省城更大的医院,结果谁知道你第二天高烧慢慢退下来了,脚上的伤去掉脓之后也没有继续烂,所以也就没去了。”

喻文州无视自己的年纪和平时总是装着老成的自己,觉得黄少天这个年纪做出表情实在是有些滑稽,小大人似的。发自内心,轻轻笑了笑。

“谢谢。”

“不客气!你看还是我的办法有用吧,给你裹个毯子,捂身汗出来就好了。我小时候生病我妈都是这样的。你看你现在果然醒了吧。”

喻文州看了眼那床酸馊的毯褥,再看了眼窗外盛夏的烈阳,庆幸自己居然没有脱水而死。

“对了,你家住哪儿啊,怎么会倒在海边?”黄少天问起了这几天他和魏琛最关心的问题,“我和老鬼打算等你病稍微好点了就把你送回家,或者你家有装电话吗?有的话我带你去方老师家打个电话,你爸妈肯定急了。”

“没有,我家……”喻文州顿了顿,黄少天的话让他不得不重新面对这个他一直在勉强回避的问题,半晌,他说道:“我是从清溪过来的。”

之前把他拐走的两个人贩子,应该是见他病得越来越严重又找不到可以急出手的买家,怕他成为累赘才把他扔在了黄少天和魏琛那天经过的海边。

黄少天听闻结巴起来,他抿了抿嘴,断断续续道:“清溪啊……啊……清溪?”,先前明亮的表情一瞬间低萎了几分,但很快黄少天又恢复到了闪闪太阳阳光灿烂的模样,“反正你先住下呗,这些事情等老鬼回来之后再说。你饿不饿,橱柜里面有点剩下的绿豆汤,你先喝点,我想起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黄少天来的突然,走的匆忙,像个有模有样的大忙人。

喻文州得到了屋子主人的认可,也不再连喝杯水都小心翼翼的了,听了黄少天的话盛了碗绿豆汤喝下。四肢的知觉逐渐恢复,喻文州看了眼脚上的伤口,绷带里透着红色的血和黄色的药水,一碗清凉的汤水下去,甜滋滋的,竟没让他想起疼来。

喝完汤,喻文州感觉自己精神好了一点,抱着那床自己用来捂汗的毯褥,忍着刺鼻的异味进了旁边的洗水房。

泡了水之后的床褥很重,清洗起来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是件很吃力的事情。但他不是那种给别人添了麻烦就当甩手掌柜的性格,他也从不喜欢用自己的年龄当掩护和借口,何况黄少天看起来和他也差不多年纪。

只是脚上缠绕的纱布在行动中不免被打湿,血迹晕开来染红了半块纱布。

喻文州干脆将缠绕的纱布全部解开,等到清洗完毕将东西晾晒出去后再重新处理了一下伤口。

黄少天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喻文州坐在门外,他的头发有些长了,额前的碎发扫着他的浓翘的长睫,原本就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小小年纪就透着一种谙练的气质。

喻文州朝他笑了笑,然后注意到黄少天身后还跟着几个男人,其中走在最前面的大约二十四五岁,头顶着平短的发型,不修边幅的下颌上覆着一层胡青,全身上下泛着一股痞气。其余的三个跟在他们身后,看身上穿的制服,应该是附近派出所的人。

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看到喻文州时隐晦地皱了皱眉,招呼道:“哟,你小子醒啦。”

这人大概就是黄少天口中的魏琛了。

毕竟是救了自己的人,喻文州理应该说声谢谢,他站起身来,还未开口倒让魏琛抢了先:“这小子说你叫喻文州是吧。大概经历我们都知道了,等会把你家住址和父母的联系方式跟这些警察说一下,还有关于那两个人贩子的情况你要是想得起来也都可以说出来。这段时间你先住在这里,联系到你家人之后我们会送你回去。”

喻文州点点头,然后朝那几个人鞠了一躬道:“谢谢。”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喻文州在抬头的一瞬间,觉得魏琛看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微不可查的同情,但眨眼间就被他脸上的匪气所掩盖。

两个警察拉着喻文州问短问长,喻文州有什么说什么,没有丝毫隐瞒,只是在警察误认为他身上的伤口是人贩子造成的时候没有表态,两个警察见他沉默,认为这对于一个小孩来说确实是段可怕的经历,便也没有追问。

询问半小时后结束,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态一定会尽快找到他的家人后便离去了。喻文州暗暗松了口气,转眼就见到在旁边听了个全程的黄少天。

黄少天皱着眉,正盯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突然开口道:“你至少还有个妈妈,已经很不错了。”

喻文州听闻一愣,才后知后觉自己到现在都未见过或者听黄少天提起过他的父母。他不知道黄少天的大脑是怎么转的才说出这种话,但他能听出来黄少天应该是在安慰他。

他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喻文州对自己母亲的感情很复杂,这是他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他们把自己所有的亲情依赖都给了对方,可从她认识那个男人开始,喻文州就没对她说过什么好话,他恨她的胆怯懦弱,自己深陷黑暗,还要将他也一同拖入了这道恐怖炼狱。

但每次为他扛骂挡拳的也是他的母亲,多少次男人暴怒的时候,他的母亲将他推至门外,对着他大喊:快走!走啊!别回来!

黄少天说自己至少还有个妈,那么在她备受凌虐的时候是不是也在想:自己至少还有个儿子。

至少蹒跚在这有天无日的无尽道路上,还有一点火星可供自己照明取暖。

喻文州忽然笑了起来,他捂着脸颤动着肩膀,又有点像是在哭。自己曾对她说过的那些恶语好像都一句句打在了喻文州自己的脸上,他意识到这明明都是自己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恨发泄而已。

晚饭是在魏琛家吃的,和黄少天家就隔着一道墙,哪边动静稍微大些对面都听得到。魏琛和黄少天似乎是带了点故的远方亲戚,平日里负责黄少天的起居。

魏琛平时做些生意,经常往外地跑,他不在的时候黄少天就吃百家饭。

蓝海这个小地方临海,人口不多,哪家的小孙子今天多了海鲜拉肚子不出一天就能传的所有人都知道。民风也随了这里沉静的大海,娴静自守。

黄少天的父母是在一场台风中没的,为了保护村里的渔船而被风暴卷入了海水里,留下当时还没半岁大的黄少天。村民们感念夫妻俩的恩惠,对这个遗留下来的孩子心存感激都自发施以援手,所以说黄少天是被整个村子养大的也不为过。

虽然黄少天对父母似乎没什么概念,他的记忆里就没出现过这两个人,但别人提起时,他脸上的笑总带着骄傲。

他集收了所有村民的善意,在这样的包容下。心如花木,向阳而生。

“我明天要出趟远门,你俩好好待着。特别是你啊。”魏琛用筷子尖指着黄少天,“别给我惹事儿。别现在一放暑假,就给我没日没夜没娘管的。”

黄少天朝他不满得吐舌头,“你又走,那我又要去别人家蹭饭!”

魏琛没好气道:“那你小子他妈倒是自己学做饭啊!每次让你学你做出来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我靠你讲点理行不行!”黄少天翻起嘴皮子,“我又不是自己不想做,那你倒是让我进厨房啊!”

“我让你进了两次,一次你差点把厨房烧了一次差点煤气泄漏。”魏琛把吃完的饭碗叠在一起端进厨房,出来鄙视黄少天,“我出去那么两天,我这房子还要不要了?”

黄少天还欲说什么,结果被魏琛扯到一边。喻文州抬起头,他感觉到魏琛应该是要和他说话。

“你这几天就待着休息,别出去乱跑了,这小子平时不安分,他要是拉着你打什么鬼主意你也别理他。我跟老方知会过了,他每天会过来一次给你换药。”

喻文州点点头,他将自己的空碗捧在手上,试探性得问道:“我会做点饭,少天如果不愿意去其他地方吃的话,我也许可以帮忙?”

“那好啊,我看行!反正你这几天都住在这,也算方便!”黄少天第一个跳出来赞成。魏琛点点头,喻文州看上去至少比黄少天要靠谱多了。

饱食过后懒虫便上身了,晚上的碗也是喻文州洗的。魏琛看着喻文州的背影教训黄少天,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那么大。

黄少天搜肠刮肚,用自己小学水平的成语词汇量总结道:这是不是就叫贤妻良母!

魏琛笑得差点拿不稳烟。

喻文州自动过滤掉外面一大一小的打闹声,站在板凳上默默洗碗。黄少天和魏琛因为电视归属权吵了起来,他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刚好响起每天饭后新闻的开始前奏,魏琛不知为何脸色有点动摇,黄少天一把抢过遥控器关掉了电视画面。

魏琛竟没为这“大逆不道”的行为和黄少天掐,热闹的屋子里气氛一下子安静得让人有些别扭。

“我先回去了。”黄少天站起来拉过喻文州的手腕,回头对魏琛道,“早点睡啊,老光棍。”

魏琛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好像被两个七八岁大的娃闪到了眼睛,闷闷道:“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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